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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千峰似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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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千峰似劍

(是天道予之,豈能不從?)

犀渠久不露面, 城主府內失了動靜,那幫觀望的妖將們也開始各自生出心思。

眼下秩序崩亂,一城無主, 該是為己謀利之時。

時事方能造英雄。千裏馬受限於伯樂,英豪困頓於時運。多年來犀渠殘暴,獨攬大權,眾人空餘抱負之心卻無施展之力。

可眼下犀渠生死難料,謝引暉與貔貅勢單力薄,若是妖境三座大城的城主皆在今日折損於昌碣, 得勝者一夕揚名立萬不在話下。

這番天地變局百年難有,此時手上掌有權勢的,皆該是天命之人!

是天道予之,豈能不從?

妖將們看清形勢,紛紛倒轉矛頭——不救犀渠,先奪權!

於是城主府外圍聚的妖將們一改頹靡之氣,收起試探之心,分自行動。

有野心的精銳部伍調來箭手,搬來火油, 決定圍殺謝引暉。

將領鼓舞群眾,一張嘴將眾人綁在一起。

“弟兄們, 今日若叫謝引暉等賊匪攻下昌碣,來日我等皆是死路一條!莫信對面機詐巧言, 謝引暉方才自己放話, 凡是殺過人族的, 他定斬不恕!諸位都是有功之臣, 忠勇之士, 想逃的想退的, 自省自己平日可否苛責開罪過人族!既手腳健全,寧可死於沙場,也不該受人族□□而亡!殺——!”

一眾妖兵們豁出身去,應和道:“殺——!”

自知落於人後,無一爭之力的妖將,幹脆帶著小兵們撤離戰場,改而在城中洗劫,順道綁下一群人奴,打算積攢了錢財,火速離開昌碣,學著謝引暉另尋他地再建一城。

轉眼之間,城中乾坤顛倒,兵匪不分,僅剩暴雨狂風,巨浪懾人。漂泊其中的百姓無力求生,只能嚎哭於道。

紀從宣策馬率領隊伍跑在最前,將倉皇四逃的人族收編進來,一些無意紛爭的妖族也悉數拉攏,叫他們亂糟糟地墜在隊伍後面,隨他沿著阡陌的道路稀稀拉拉地奔跑。

紀從宣的嗓子已經啞了,靠著內力朝四面傳聲,號召民眾:“犀渠無道,殺孽滔天,犯下罪行累累,罄竹難書!城外冤魂無數,白骨鋪路,泥尤帶血,至今未涼。我知諸位皆苦□□久矣,只是無處伸冤,今映蔚、依北二城攻伐昌碣,請有志之士隨我等一同赴義!滅殺此獠,以正大道!”

映蔚的商旅們循聲跑來查看,見後頭跟著的全是一幫不成氣候的小民。背著幾個包袱,惶惶不安地張望,不似要上場作戰,更像是圖著人多在結伴逃難。

莫說是什麽義士了,怕是對面來個妖兵,不必出刀,他們已直接屈膝投降。連個毛刺雨都頂不上。

“我們是映蔚的人!”貨郎朝著紀從宣揮手,高聲問道,“我們映蔚的大軍呢?”

貔貅敢直搗犀渠老巢,想是已兵臨城下、勝券在握,怎麽對峙了半天只有這麽一幫不堪入目的草頭軍?

紀從宣沒答,只朝他們道:“跟上!”

這幫商旅腦筋靈活,在昌碣這樣的龍潭虎穴也能混得風生水起,全憑幾分眼色,見他表情冷峻,沒再當眾追問,兩手握緊兵器,混到隊伍中間位置。

此時城內百姓各處流散。有的躲在家中,有的藏於暗巷,更有趁亂試法,蒙著面胡作非為的匪徒。

妖氛充斥,一片烏煙瘴氣、人人自危。

倒是有幾個勇士抄起長棍跟那幫妖兵拼殺,可尋不到同道,孤勇之下四面受敵。

紀從宣這支隊伍雖不成氣候,來歷也暧昧不明,可卻是眼下唯一能叫眾人依附的屏障。不多時已集結了數千人之多,遠遠瞧去還真有些像模像樣。

可惜還沒威風多久,一群散兵便遇上了正經的軍伍。

雙方狹路相逢,對面妖兵身上的寒光鐵衣死死壓住了紀從宣等人的聲勢,果然與原先所料相同,還沒開戰,後排的百姓們已開始打算撤逃。

“跑什麽啊?!”貨郎喊住他們說,“眼下我等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,不講什麽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道理!看見他們隊伍後面綁著的人了嗎?你們現下自己胡亂跑,就要被他們抓去做人奴。你們不知人奴過的是什麽日子?”

百姓們躑躅不定,自然也不想在這亂世裏獨行。可真要強逼他們上陣殺敵,又實在不敢。

無力反抗也就罷了,主動送死,是如何也心有不甘的。

對面的妖將冷笑道:“王道詢,原來你早生反心,與映蔚合謀,襲殺城主。可惜你沒這命。滾開些!現下沒空與你糾纏,將你身後的人奴留下,我繞你不死!”

紀從宣估算著對面的人數,瞅一眼天邊光色,擡手按住腰間長劍,斟酌著辦法想要拖延時間。

照林別敘傳信所說,若是諸事順利,趙鶴眠身上禁錮接觸大半,便能傾盡妖力施展遺澤,助映蔚大軍直接越過少元山,縮短半日路程。在天黑前將第一批援軍送至昌碣。

紀從宣瞳仁中映照著火紅的落日,指尖在冰冷劍鞘上摩挲得發疼,從未想過白日能如此漫長。

……一個時辰,或許得堅持兩個時辰。

他能感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,快跟巖漿一樣噴發出來。胸口悶雷似地跳動,涔涔冷汗帶去了身上溫度。偏偏理智剝離出這具寒毛卓立的身軀,極為沈靜地告誡自己——

他得守住昌碣,不叫此地殘廢。還要速去支應謝引暉,不得後退。

對面妖將見他默然不語,不耐罵道:“王道詢,我是看在往日顏面不與你計較,你還不趕緊讓路?該不是想要與我相爭?”

“錢財給你,人族留下。”紀從宣擡起頭說,“你縱是帶走人族,謝引暉也不會輕易放過,往後天涯海角找你尋仇,何苦如此?”

妖將當是聽了個荒誕不經的笑話,拍著大腿誇張笑道:“就憑你這破爛都湊不齊百人的隊伍,現在跟我提條件?謝引暉就算真能打下昌碣,先在妖王手下活過十五,再來找我算賬吧!這幫人奴我帶定了!你王道詢,沒資格,也管不了!”

紀從宣手握寶劍,孤身拍馬上前。

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,阻斷了他的腳步:“若是你們不來,我等何須要受今日之苦?本來相安無事,安居於此,現下落得小命難保。幾位將軍若真為我們好,何不自行退去,留我等一條活路。”

世上還有這樣異想天開的蠢貨?

紀從宣回過頭,看向說話那人,眼底透出寒意,冷箭似地射去。

他還沒說話,貨郎先握著刀跑出來罵道:“我呸!你知道我主是誰嗎?你這沒骨頭的毛蟲自願要給犀渠那畜生當狗,怎麽?我主還得問你一條狗的意見?你若願做個人,我主自然拿你當個人。待大業功成之後,叫你能擡頭挺胸地活著。你自己好好的人不做,我主憑什麽還得管你的死活?”

他一番話跟連珠炮似地,噴得急促而清晰,邊上人雖聽著覺得酣暢淋漓,可也怕他意氣之下誤了大事,忙捂著他嘴將他拉開。

貨郎不依不饒,被兩人從身後架住了胳膊,還像條剛出水的魚,死命蹦跶,兩腳不安分地踢踹,掙出一點空隙,繼續指著對面的人痛快罵道:“不過是只叫人捏在手裏的毛蟲,還想把過錯反栽到我主頭上?我告訴你,今日你要是真死在那些妖兵手下,全是因為你自己沒出息!刀都到遞你手裏了,你都沒膽子握,還要反插到別人身上,你活該!”

紀從宣一揮手,示意那兩位阻攔的小兵將人放開。

貨郎得了自由,理了理被拉皺的衣服,話也說得差不多了,昂著頭倨傲道:“這回是我映蔚與依北一同來攻,你們還在做什麽自私的美夢?縱是謝引暉婦人之仁,願意以死相救,我主貔貅也不會答應!懂嗎?此時還說些離心的話,不過是連累他人!我說前面那個將軍,這樣的人沒處救了,反正他自甘墮落,幹脆把他送去對面,叫他試試人奴!”

紀從宣發現這貨郎還是個人才。指著一名小兵,示意他給對方分個銅鑼。

貨郎沒想到自己能得個獎勵,舉在手裏一通亂敲,震得人耳朵發麻。

“就如他所說,你求財,我求人。如若不肯,只能分個勝負。”紀從宣抽出長劍,怒視著對面妖兵,“我不信這裏幾千人全是孬種,沒一個敢戰!真要如此,那就殺光了我等,再帶著他們去做人奴!”

紀從宣回頭道:“不瞞諸位,映蔚大軍就在城外,我等不過探路先鋒。撐得一時片刻,你們往後能做上等人。此時後退一步,只能繼續回去當奴做狗!你們自己選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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